关于遗传性脑白质病,前面已经多次提到过,这类疾病临床表现相似,影像学上也差不多,不进行遗传学检测确实很难诊断。但毕竟是不同的疾病,就像不同的人,仔细观察必定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如果能够抓住这点特征,诊断起来就有了方向,比如下面这例患者。
患者女性,42岁,因“头晕、头痛伴大小便失禁、记忆力减退1年”入院。
现病史:患者1年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头晕头痛,头晕表现为头昏沉感,每次持续1分钟,发作频率为1-3次/天,头晕发作时有倾倒感,感觉四肢无力及右手麻木发凉,无恶心呕吐、视物旋转及视物成双。间断有头痛,多位于左顶部,表现为胀痛,每次持续2-3分钟,发作频率为1-3次/天。有时大小便不能控制,表现为大声说话及紧张时的漏尿及粪便不自主排出。同时自觉记忆力减退、近事遗忘,逐渐加重。发病以来,性格改变,情绪波动大,烦躁易怒,进食及睡眠无明显变化。
既往史、家族史及月经史:既往体健,无*物药物接触史,家族成员无类似发病,已停经1年。
查体:右侧卧位血压89/59mmHg,心率60次/分,右侧立位血压94/71mmHg,心率69次/分。心肺听诊无异常。神清语利,定向力、计算力正常,记忆力减退。颅神经检查无明显异常,四肢肌容积正常,四肢肌力V级,四肢肌张力正常。双侧指鼻、跟膝胫试验稳准,闭目难立征阴性。右上肢可见姿势性震颤。双侧针刺觉及音叉振动觉对称。四肢腱反射活跃,双侧掌颏反射、Hoffmann征、巴氏征阴性,左侧Rossolimo征阳性。颈无抵抗,脑膜刺激征阴性。
头颅MRI(本院):头颅MRI:双侧额顶脑白质异常信号:脑白质营养不良?幕上脑室扩大。
入院后完善检查:
血尿便常规:正常;电解质、肝肾功能、血脂、血糖:均正常;糖化血红蛋白:5.3%;血沉、凝血四项、抗O、类风湿因子、C反应蛋白、心磷脂抗体、抗中性粒细胞胞浆抗体谱、免疫全套、肿瘤标志物、尿肾功五项:均未见异常;甲状腺功能:超敏促甲状腺激素5.uIu/mL,余未见异常;性腺六项:血清催乳素10.1ng/mL、*体生成素44.1mIU/mL、促卵泡成熟激素95.3mIU/mL、雌二醇32.4pg/mL、孕酮0.20ng/mL、睾酮0.20ng/ml。
胸部正位片及心电图:正常;超声心动图:二尖瓣少量反流;腹部B超:肝胆胰脾肾未见占位性病变;泌尿系彩超:膀胱未见占位性病变;妇科B超:子宫体积小,双侧卵巢体积小(妇科会诊:卵巢功能减退,已处于绝经期,建议激素替代治疗,患者拒绝)。
HAMA:16分,HAMD:20分,MOCA:17分,MMSE:28分。
患者青年女性,隐袭起病,进行性加重,主要临床表现为头晕、头痛,认知功能减退,情感障碍,大小便障碍及闭经,妇科B超示子宫及双侧卵巢体积小,影像学突出表现为脑白质异常,具备这种表现的首先考虑白质消融症或线粒体脑病如AARS2突变。
于是行脑白质病Panel二代测序,结果显示:EIF2B5基因复合杂合突变c.GA、c.GA,家系验证显示其母亲为杂合突变c.GA,最终诊断:白质消融性脑病(vanishingwhitematterdisease,VWM或称为leukoencephalopathywithVWM)。
要想认识VWM还需从蛋白质合成说起。蛋白质的合成也称mRNA的翻译,这是遗传信息表达的重要环节。蛋白质的合成过程必须严密控制,才能确保在合适的时间生成合适数量的正确蛋白质。mRNA翻译为蛋白质的过程通常分为三步:起始、延伸、终止。因此,除了核糖体,蛋白翻译过程需要很多因子,包括翻译起始因子(eukaryoticinitiationfactors,eIFs),翻译延伸因子(eukaryoticelongationfactors,eEFs),翻译终止因子等。
翻译起始时,由eIF2、启动子甲硫氨酰-tRNA、GTP及核糖体40S小亚基组成复合体,当识别起始密码后,GTP水解,eIF2释放,恢复到eIF2-GDP失活状态。当GDP被GTP置换后,eIF2可再次激活,这一过程有赖于eIF2B的催化。eIF2B,也称鸟苷酸交换因子(guaninenucleotide-exchangefactor,GEF),催化GDP置换为GTP。正因为在每一次翻译起始时,GDP和GTP置换均需要eIF2B催化,因此在所有蛋白质合成时eIF2B都是必不可少。eIF2B对于不同的应激状态下调节蛋白质合成非常重要。
白质消融性脑病(VWM)也称为儿童共济失调伴中枢神经系统髓鞘发育不良(childhoodataxiawithcentralnervoussystemhypomyelination,CACH),是儿童期常见的遗传性脑白质病,其发病可早至出生前(妊娠晚期),也可晚至成年期发病,最常见于2~6岁的幼儿。至于为什么称为白质消融,大概因为随着时间的延长,患者越来越多的脑白质消失而被液体替代,因为尸检也证实VWM患者存在脑白质疏松和囊性变。
该病是由翻译起始因子eIF2B突变所致,eIF2B对mRNA翻译的启动非常关键,当然它也参与翻译过程的调节,特别是应激状态下(此可解释为什么在应激刺激下容易发病)。eIF2B由5个亚基组成,分别为α、β、γ、δ和ε(编码基因分别为EIF2B1、2、3、4、5,位于不同的染色体,分别为12q24.3、14q24、1p34.1、2p23.3和3q27),每个亚基的基因突变均可导致VWM,目前已发现至少种突变,以EIF2B5突变为最多(占65%,因为其编码eIF2B复合体的催化亚基,若发生突变可直接影响复合体的催化活性),且大多为错义突变。
VWM最早报道于年,当时Eicke等报道一成年女性患者,表现为“不典型弥漫性硬化”,其特点是步态困难,继发性闭经,轻度的外伤后出现进行性神经功能恶化,脑病理表现为脑白质囊性坏变,伴轻度胶质纤维增生,而白质病变较轻的部位则出现少突胶质细胞增多。随后的20年均有类似报道,且很多患者在轻度外伤或感染发热后出现临床症状的恶化。
年后,VWM作为一种独立的脑白质病进行描述,特点是儿童起病,慢性进展性病程,常染色体隐性遗传,轻度头外伤和感染发热常为本病的诱因。该病可发生于胎儿到老年的各个年龄段,最常见于儿童期,表现为小脑性共济失调和不同程度的痉挛。认知功能通常较好的保留,可发生癫痫和视神经萎缩,但多不明显或发生于疾病晚期,周围神经一般不受累。应激,包括感染发热、惊吓和轻度头外伤等均可诱发该病或触发神经功能快速恶化,表现为易激惹、呕吐、抽搐、肌张力减退、意识障碍(从嗜睡到昏迷),严重者死亡。
成人VWM患者,表现为癫痫、偏头痛、认知障碍和精神症状。很多女性患者可出现卵巢功能衰竭或原发性闭经(需注意,脑白质病+卵巢衰竭不仅仅见于VWM,也可见于其他翻译缺陷疾病),卵巢衰竭可早于神经系统症状。本例患者具备上述临床特点。
VMW的头颅MRI表现具有一定的特征性,特别是儿童期发病患者,影像学表现为双侧弥漫对称的脑白质受累,T1低信号,T2及Flair高信号,无强化。U型纤维、内囊、前联合,胼胝体外缘通常不受累。症状前患者也可出现上述信号异常。随着病程发展,FLAIR序列可显示进行性白质疏松以及受累脑白质的囊性变性(与脑脊液信号类似),此种征象具有诊断价值(当然,并非所有VWM均具有此影像学表现)。除囊性变外,T1和FLAIR序列常显示从脑室壁到皮层下的放射状条纹。此外,小脑白质也可受累,但没有囊性变。在脑干,信号异常可发生在中脑被盖部。随着时间延长,小脑和脑干可发生萎缩,大脑小脑皮质信号正常,有时可检测到苍白球、丘脑和桥脑轻微短暂的信号异常。
年,vanderKnaap等发表了修订的VWM诊断标准如下:1)早期运动和智能发育正常或轻度延迟;2)神经症状恶化呈慢性进展性或发作性,发作可发生于轻微感染和轻度头外伤后,严重者出现嗜睡或昏迷;3)神经体征包括小脑性共济失调和痉挛,视神经萎缩也可发生但非必须。可发生癫痫,但通常不是突出表现,智力可受损,但与运动功能不匹配;4)MRI显示大脑半球白质对称受累,部分或全部白质T2和Flair序列可出现类似脑脊液的信号强度,不同程度的小脑萎缩,主要发生在小脑吲部。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EIF2B是一看家基因,VWM可累及多个器官,除了脑白质外,第二易受累器官是卵巢(卵巢早衰、不孕),此外也可累及晶状体(白内障)和肝脏等,对生长发育也存在一定影响,因而VWM可看作eIF2B相关的多系统疾病。
主要参考文献:
1.BugianiM,VuongC,BreurM,etal.Vanishingwhitematter:aleukodystrophyduetoastrocyticdysfunction.BrainPathology,,28(3):-
2.vanderKnaapMS,KamphorstW,BarthPG,etal.Phenotypicvariationinleukoencephalopathywithvanishingwhitematter.Neurology.;51:-.
3.EickeW.Polycystischeumwandlungdesmarklagersmitprogredientemverlauf.Atypischediffusesklerose?.ArchPsychiatNerven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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