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北京师范大学哲学国际中心特聘副研究员
夏永红
夏永红(-),男,云南临沧人,北京师范大学哲学国际中心特聘副研究员,博士,主要从事认知科学哲学、人工智能哲学的研究。作者简介:
北京师范大学哲学学院教授
李建会
李建会,北京大学哲学博士,北京师范大学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师范大学-香港浸会大学联合国际学院教务长。曾任北京师范大学哲学学院副院长,兼任中国自然辩证法研究会生物哲学委员会主任委员,北京市科学史与科学社会学学会副理事长,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与建设工程专家。主要从事科学哲学、科技伦理学、认知和心灵哲学、中外科学思想史等的教学和研究工作。曾在美国哈佛大学、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英国牛津大学、剑桥李约瑟研究所和荷兰乌德勒支大学等进行学术交流和合作研究,是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和重点项目首席专家和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地重大项目首席专家。研究成果曾获得教育部高等学校优秀人文社会科学成果奖和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
本文载于《长沙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年第4期
摘要:文章回顾了认知考古学家马拉福瑞斯的共时的物质能动性论题,并尝试构想了一种历时的物质能动性论题。前者基于可供性概念,主张技能活动源于环境可供性的引导,而非人类的意图和规划;后者基于元可塑性概念,主张人类心灵与文化环境在演化和发育过程中是相互塑造的,外部环境具有对认知演化和发育的能动性。通过对能动性条件的界定,文章论证了物质能动性的共时版本并不成立,它承诺的物质能动性更多是旨在破除人类中心论的修辞策略,而历时版本承诺的物质能动性则有可能在字面意义上是成立的。物质能动性论的历时版本不仅打破了心物二元的笛卡尔式图景,还进一步打破了基因完全决定的达尔文式图景,展现了一种更具动态性和建构性的世界观。
关键词:延展心灵;认知过程;物质能动性;可供性;元可塑性;基金: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GD16XZX03);
一、何为物质能动性?
几乎所有当下的关于心灵与世界之间边界的讨论,都会提及到克拉克(AndyClark)和查尔莫斯(DavidChalmers)于年提出的延展心灵论题:心灵并不以头颅为界,而是延展到了世界之中[1]。他们最初把延展论题严格限定于心灵的认知状态,但后来的研究者进一步发展出了延展意识[2]、延展自我[3]、延展身体[4]和延展生命[5]等延展论题集群。心灵与世界的边界被这些延展论题彻底重构,笛卡尔式的身心二元对立图景似乎已是明日*花。
不仅如此,延展论题还从认知科学哲学领域逐渐扩散到认知人类学和认知考古学等领域,成为一个跨学科的研究议题。近年来,不同学科的学者围绕着物质文化在认知行为、认知发育和认知演化中的作用,形成了一个比较集中的研究主题:物质能动性(materialagency)。如果说延展心灵意味着心理状态的介质(vehicle)可以延展到世界之中,从而外部环境也承载了心理属性,那么能动性(agency)的延展就意味着物质也具有了能动性,或者说,能动者(agent)不再仅仅限定于有机体,而是涵括了更广泛的非人类事物。这就是所谓的物质能动性论题。它挑战了一直以来把能动性单独归属于人类的传统观点,试图彻底消解心灵与世界之间僵硬的形而上学界限。
物质能动性论题的主要提议者是英国认知考古学家马拉福瑞斯(LambrosMalafouris)。他们主编的两本论文集《物质能动性:走向一种非人类中心进路》(MaterialAgency:TowardsaNon-AnthropocentricApproach)[6]和《事物的认知生命:重铸心灵的边界》(TheCognitiveLifeofThings:RecastingtheBoundariesoftheMind)[7],汇集了多个学科的学者对物质能动性论题的探讨。马拉福瑞斯在两本书的导言中,都强调需要构想一种新的物质能动性概念,以取代人类中心的能动性概念。
物质能动性论题从属于马拉福瑞斯提出的物质介入理论(materialengagementtheory),后者还包括其他两个假说:延展心灵假说和生成指号假说。在他看来,如果说延展心灵假说探讨的是物质文化与认知之间的构成性缠绕关系,那么生成指号假说则主张,当物质文化被作为指号来操作之时,往往不是被动地表征世界,而是积极地创生(enacted)和带出(bringforth)世界。三个假说分别关涉的是物质介入的不同方面:认知、意指和能动性[8](P50-51),但又共同将物质性带入到对人类境况的思考中,试图重新制定人与物、心灵与身体、文化与物质之间的互补关系。
在物质介入理论的三个假说中,物质能动性论题无疑是马拉福瑞斯本人最具原创性的论题。该论题在克拉克和查尔莫斯那里已有涉及。他们设想了将延展论题扩展到能动性的可能性:“奥拓笔记本中的信息是他作为认知能动者(cognitiveagent)的身份的核心部分。因此奥拓本人最好被视为一个延展系统,它是生物有机体和外部资源的耦合。……最好从更广泛的角度,把能动者本身视为扩展到世界之中。”[1]
但克拉克后来对此并无一致的观点。他有时主张“能动者仍然被封锁在皮颅之内”,因为外部资源只有满足一些苛刻条件,比如信息的“可及性(accessibility)和自动许可(automaticendorsement)”等,才能被视为具有能动性[9]。有时又倾向于认为,“认知能动者可以被真正视为一个包含了大脑、身体和某些所处环境的延展实体,而不仅仅是一个赤裸的生物有机体。”[10]
克拉克之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左右摇摆,其深层原因也许在于他最初没有区分两种物质能动性概念:共时的物质能动性(synchronicmaterialagency)和历时的物质能动性(diachronicmaterialagency)。前者涉及的是当下的时间尺度内外部资源在信息加工和行动控制中的能动作用,而后者则